海德拉

‧喪屍設定參考《The Last of Us》（最後生還者/美國末日）
‧後期可能出現其他CP，請注意避雷


02　Come As You Are


　　四環。祁家莊。聽這熟悉又遙遠的幾個詞，王杰希只覺得額角突突跳。疫情爆發後三環以內幾乎被夷為平地，仍然沒能阻止感染擴散，四五環當即被放生，好一段時間都是重災區，誰也不敢去。兩年後反抗軍崛起，一路向北，至今距離隔離區最近的一個據點就在南四環中。

　　王杰希從一棟大樓底下鑽進崎嶇的維修道路。這些年來，他已然對地下的路更加熟稔。誰也不會知道十年以前除了北方那一條林地這塊土地與綠植近乎絕緣，然而這些都早已被樹的根爬藤的枝蕨類的葉包裹成一段鮮為人知的歷史，只能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道裡拾到一點曾經的人類文明。他移開一塊掩著牆體破洞的木板，確認四周淨空，才轉頭重新蓋上。

　　他終究沒帶上高英杰。

　　他自然無從得知葉修為什麼會出現在四環，關於對方要交給自己什麼也未有頭緒，只是喬一帆的出現讓他直覺事態有變。為何人遠道而來不是帶來消息而是讓自己前去，為何是接觸許斌轉達而不是直接找上他王杰希本人，為何要交給他地圖而不是直接領他到目的地，這徒增的所有時間和風險到底有什麼意義，這件要交付予他的事情究竟是急是緩，王杰希全未可知——葉修跟他太熟了，給他挖了滿地是坑，還叫他非踩不可，這老狐狸扮得王杰希自嘆弗如。

　　大眼，你就是這點不好，知道要拉住崽子，自己卻誰也拉不住。老狐狸兼老菸槍兼老大不小葉修彷彿不揶揄他兩句就說不來話似的，然而王杰希聽到他對自己的稱呼眼皮抬都不抬一下。那是你對放飛自我一無所知。王杰希心說。他對自己的眼睛沒什麼意見，至於其他的，倒也不是認同，就是嘴上懶得接他的茌兒。
　　反正從來就不習慣對人掏心掏肺，時至今日，便更加不需要了。

　　這一帶的重度感染者拜反抗軍所賜，大概都死絕了，又多虧了河道，跑者過不來，王杰希一路上一個感染者都沒遇見。可一旦過了河，一切又都說不準。他一邊朝岸邊游去，一邊想著能不能趁這次定出一條打水的路線——如此就能少要點水票，換成糧票了。

　　……算了，還是太遠，又危險。他很快打消這個念頭，上了岸，抖掉一身濕漉，餘下的就靠著西下陽光曬去。王杰希撥開草叢，很快瀏覽了下附近環境的型態。跟對岸相比這裡要被破壞得更嚴重些，住商混和，又在水邊，大樓建在這兒有很高的機率是酒店或商旅。這種地方在清掃前絕對都是一級重災區，清掃後又很容易成為獵人或反抗軍的據點——喬一帆過去他那兒也才一年多，這回就讓人獨自穿過這種地方，心也是很大。

　　王杰希貼著建物凝神細聽。跑者的腳步在未被驚擾前總是拖沓，循聲者那標誌的咯咯叫聲更是好認。若是此處安全，他可以省掉在許多道路上的彎彎繞繞，用最短的時間穿過祁家莊。

　　王杰希扣上防毒面罩，翻進牆內，手上已經握好了刀。跟感染者正面剛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槍聲更容易引來敏感的循聲者，何況子彈珍貴。他摸到一名離得近些的輕度感染者後方，刀刃直直刺入頸脖，跑者一聲哀號都還未能發出。另一名在窗邊的尚未查覺，王杰希貼著牆繞背過去，迅速放倒了便推窗而出。

　　原本以為情況沒他預想的糟，腳方落地卻是一串細小的咯咯聲迎面而來。王杰希背脊一緊，朝聲音方向看去，四名循聲者就在不近不遠的十多公尺外徘徊。循聲者力大無窮，一旦查覺到聲響就非常野蠻，他果斷放棄了單幹，放輕腳步往反方向走去，直到拉開一定距離，佇足片刻，確認了自己在地圖上的所在，這才提速直線朝向目的地。

　　郵政所比他想像的小多了，夾在倆建築物中間，小小的走道僅能容兩人側身而過。天色尚明，裡頭卻幽暗非常，只有玻璃破裂在地折射出細碎的光。王杰希掏出手槍來，上膛。

　　「誰？」室內立刻有了反應，王杰希聞聲將槍口轉向，單手脫下了面罩。
　　「我來見葉修。」王杰希說。
　　「把槍放下。」對方道。

　　他並沒有將槍脫手，但是把兩掌攤在腦袋側邊。
　　長長的獵槍管首先暴露在了光下，然後是扣在扳機上的手指，最後是女孩子秀美的下半張臉。

　　王杰希立刻明白了——他不認識這女孩，這女孩也不認識他。

　　「背過身去。」
　　王杰希照做。
　　唐柔收起獵槍，抽走他的貝瑞塔92，反過來抵住他背心。

　　「手別放下來。」她輕聲說。
　　他們在街上走了一段路，繞進一棟商旅。上到第三層時唐柔放開他，手槍也一併交還。
　　「抱歉。」

　　王杰希搖搖頭，沒有在意。「人呢？」

　　「3015號房。」
　　唐柔遞給他鑰匙，飛快的下了樓去。


　　「……我不需要任何人來……」

　　話音在門鎖轉動那一剎那停滯。葉修露出微笑，而站在他前方的人不為所動，只給來者一個後腦杓。王杰希闔上門板就不再前進，做足了不跟葉修促膝長談的架式。他衣物髮間都還有微微的溼意，整個人清冷到近乎不善，全身上下都寫著「你必須給我一個解釋」。

　　「你就這麼說話？」葉修對他的臉色視而不見。
　　王杰希所有問題在嘴裡滾了一圈，先出口的是：「你什麼時候跟反抗軍扯上的？」
　　「我沒有啊。」
　　「那唐柔怎麼回事？」
　　葉修兩手一攤。「她想加入反抗軍我管得著嗎？」
　　王杰希不想聽他耍嘴皮子。「你找我做什麼？」
　　「我找你還能是什麼？」葉修說。「老樣子，要請你跑個腿。」
　　「我走四十里路來聽你一句跑腿？葉修，別跟我繞圈子。」
　　葉修深呼吸半晌，才又開口：「老王，麻煩你站過來一點，哥真喊不動了。」
　　王杰希眼皮一跳，到底是往前走了幾步。
　　「這事兒我得親自說，只能把你叫過來。」葉修調了調倚在牆邊的姿勢。「記得前幾年流進黑市的那一批疫苗不？」
　　「那早就……」
　　「那是真的。」葉修少見的打斷他。「藍雨實驗室是存在的。」
　　「但那失敗了，不是嗎？」
　　「那次是失敗了，但這次不是。」
　　「你又知道了？」

　　葉修將目光投往一旁。王杰希終於看向那個從一開始就不發一語的青年。青年有一副和善的五官，王杰希再也沒遇過第二個長得這麼沒有攻擊性的人了——唯有那雙直直看過來的眼睛幽深非常。

　　王杰希看著他，話卻是對著葉修說的。「你要我跑什麼腿？」
　　「他必須回總部去。」
　　「藍雨的總部在廣州。」王杰希猛一轉頭朝葉修瞪去。「你知道那離這有多遠嗎？」
　　「我當然知道。」回話的卻是青年。「葉修，謝謝你的好意，但我本就不打算麻煩任何人。」
　　「由不得你。」葉修道。「這是老馮的意思。」
　　「也由不得老馮。」王杰希道。「你要我拋下整個微草，把一個人送去兩千多公里外的地方，這事兒多荒謬你聽不出來？」
　　葉修看著他，幽幽說了一句。「你也可以不拋下。」
　　王杰希心中一凜。「喬一帆呢？」
　　葉修知道他遲早要問這個，很乾脆的坦白：「我讓他待在隔離區。」
　　王杰希簡直不敢相信。他無法不回想起臨走前高英杰的一席話和混和著堅定、猶豫、不甘、擔憂眾多情緒的複雜眼神。他動怒了，而且怒不可遏。
　　「你幾乎已經把微草都交到高英杰手中了。」葉修不被他的憤怒唬住，緩慢的搖搖頭說道。「別以為我不知道。」
　　一旁的青年已經聽不下去了，轉身要走。
　　「文州！」
　　「我去找少天。」青年說。
　　「得了吧，你壓根不知道他在哪。」葉修氣笑了。「你們兩個，看在傷患的份上，能不能都給我冷靜點？」

　　王杰希和青年對視半晌，竟逞出一點年輕時的氣焰，誰也不肯率先把頭轉開。若干年以後兩人每每想起這一幕都覺得無比莞爾，他們首次長久對視一點也沒搭上那傳說已久的心理命題，此時此刻他們除了針鋒相對之外再無其他。

　　「為什麼是我？」王杰希首先打破這段沉默。「孫哲平呢？」
　　「孫哲平幹獵人的活都不知道哪去了，這還要我提醒你？」葉修苦笑。
　　「韓文清呢？田森呢？」王杰希：「這麼多人，我不相信非我不可。」
　　「你以為所有人把疫苗握在手裡就都會想到要造福人群？王杰希，我認識你這麼久，第一次知道你這麼天真。」葉修道：「有能力幹這事的，有的在政府軍，有的在反抗軍，每一個都有，或有過頂頭上司，很不幸的，除了你之外——就連我也是待過嘉世的。」
　　王杰希冷冷道：「把疫苗交到一個賣藥的人手上，你也挺天真的。」
　　葉修搖搖頭：「我信得過你。」
　　王杰希氣得笑了出來：「真謝謝你喔。」

　　青年看他倆似乎說完了話，不緊不慢接過話頭來。「多謝兩位為我手上的疫苗苦惱，在這個時代這麼有人情味的事不多了。」他態度好得讓人毛骨悚然。「但是我說很過多遍，這件事我不打算麻煩任何人。包括政府軍、反抗軍、獵人，包括你，葉修。」青年轉過頭來面對王杰希。「也包括你。這位……？」

　　「……微草，王杰希。」
　　「你好，藍雨，喻文州。」青年朝他和煦笑了笑。「現在，恕我失陪了。」



TBC


*跑者：輕度（一級）感染者，擁有稍弱人類的視力與稍強於人類的聽力，跑得很快，叫聲接近普通人類
*循聲者：中重度（三級）感染者，幾乎沒有視力，但聽力超群，力氣比跑者大很多，叫聲很經典
*獵人：泛指不歸屬於反抗軍和政府軍，以強盜維生的人（或團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