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永遠快樂

通稱阿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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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希不離36h|7.6 22:00】李文斯敦

感謝  @李白的霜 邀請
是cake喻xfork王
本文沒有血腥情節請安心閱覽
我一直覺得叉糕設定很童趣(?)
杰希生日快樂!


01


七月,酷暑難當,喻文州終於抵達微草。即使緯度上移,氣溫也沒有因此下降,他坐了很久的車,但一路上都被布幔遮住視線,除了中途歇腳時,並沒有欣賞到多少風光。他聽見叫賣的嘈雜聲,看來是經過了市場。喻文州傾聽了半晌,是他不熟悉的語言。


香皂也是不熟悉的香味。兩位婦女抓著他,長久的刷洗,泡皺的指尖讓他想起家鄉的夏天,被海風吹到渾身發黏,海水很腥,但也涼快。喻文州閉上眼,一桶水從頭頂淋下,把他的回憶也一併沖走了。接下來的一週,他被一頓又一頓好菜伺候著,來者很有心,準備得不是微草的菜,是他的家鄉菜,其實味道還是有些古怪,但只求他吃下去。喻文州想,這是餵豬公嗎?一週也餵不成豬公啊。他盡力了,但從來沒有吃完過。這麼熱的天,他只想念家裡的魚香肉絲和雞腳木瓜湯,但還是要穿上厚重的禮服,重得他幾乎站不起來,只能坐在車裡,跟隨長長的隊伍被拉進王宮。他前面的車裡傳出鳥叫聲,喻文州忍不住笑了出來,被一旁的禮官敲了敲欄杆。


酷暑難當的七月,是王子的生辰月。微草之前有兩位王子,現在只有一位了。蓋在車上的布被揭開,喻文州隔著柵欄,先看見了放在一旁的鳥籠,裡面關著撲騰的五色鳥,跟自己一模一樣。


有人擋住他的視線。聽別人說自己的特別之處,喻文州總不太相信,看到眼前這個被人說一樣特別的小孩,一開始也不信。


啊,大概是特別在大小眼。


那一年喻文州只有十歲。還小他半歲的王杰希卻看著他,「太小了。」他竟然說。「還不夠我一頓晚飯。」


02


微草的小王子是fork。這曾經是微草王宮的秘密,奈何紙包不住火。從他降生的第一年起,就有人說王后不是因病或難產去世的,而是被他吃掉的。其實細想一下就知道,即使是fork,一歲的孩子連牙都沒長,怎麼可能吃下一個成年的大活人,但總是會有人相信。大王子曾經為弟弟從嚴處置這類的謠言,不過在大眾眼裡,也成了欲蓋彌彰。後來連大王子都離開了王室,更加坐實了眾人的想像,連外國的使者都動起了歪腦筋,如今微草只剩下一個王子,即使是fork,那也是唯一的繼承人,討好總是沒錯的。


但cake比那珍奇異獸、奇珍異寶更稀缺。獻給王子的cake,還不能是歪瓜裂棗cake,也不能是三教九流cake,得是背景清白,最好還有點身分,更別說還得先找到一個fork來聞出cake的所在,簡直比摘星還難。


但榮耀在上,就是有人能把星星摘下來。千里之外的藍雨戰火多年,在三月的春風中,前朝傾覆,國王被一箭射死在王座上,女眷自縊,獨子出逃,一時之間下落不明,最後在嘉世邊界的驛站被發現。黃少天年僅六歲時,從fork嘴下救回喻文州,是南方一帶人盡皆知的美談,如今成為有心人得以利用的情資,因為沒有什麼禮物,比一個沒落貴族cake更適合送給微草的王杰希。


有道是,禮物送到後,要怎麼處置是收禮人的自由。喻文州逗小鳥逗了一個時辰,忽地聽見鑰匙的響動,王杰希替他打開了籠子。他隱隱聽見音樂和交談聲,生日宴會理應還在進行,主角卻偷溜了。


「你喜歡嗎?」


「什麼?」


王杰希指了指跟喻文州一起玩耍的小鳥,提起了鳥籠,一隻手抓住他的手。「跟我走。」


鳥籠是不發光的,只會發出小鳥驚動而振翅的聲音,喻文州提醒自己。但王杰希提著走在前頭,就像提著一個燈籠。他們來到廚房,廚師們為宴會忙了一夜,都已經去休息了。一張小桌子支在角落,上面擺了幾道菜。


「我想你還沒吃晚飯,請隨意。」


喻文州想了想,坐下了。誰都有可能對他下毒,但王杰希大概不會。畢竟食物中了毒,也就不能吃了。進王宮前,使者讓他禁食了 一天,五臟六腑都空空蕩蕩的,食物的香氣十分吸引人。王杰希抓了一小把穀物餵小鳥,一人一鳥都在用餐,他沒有離開,只是安靜地坐著。


那一桌菜對一個孩子來說稍嫌豐盛了。還在藍雨時,都是一群人同桌吃飯,彼此分享的。喻文州知道自己是cake後,也學習了一些有關fork的知識,fork吃普通食物是沒有味道的,他們只聞得到cake的香味,也只有吃cake時才有滋味,但為了活下去,還是會像普通人一樣進食。喻文州覺得這真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人了。但他想,微草王室總是會替王子想想辦法的,否則一頓沒滋沒味的生日餐,吃起來又有什麼意義的?


喻文州將叉子塞進嘴裡時,一頓。等等,生日餐不會就是我吧……


王杰希注意到他的怪異。「不合你胃口嗎?」


「沒有。」其實他逐漸開始習慣微草的口味了。「如果不介意,要不要一起吃?一個人吃飯有點奇怪……」


喻文州也不確定自己是出於什麼心態邀請對方,大概是希望盡量填飽眼前fork的肚子,以至於吃不下自己。王杰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擱在盤裡的餐具。


「能不能用你的叉子?」王杰希問。


喻文州沒有多想便遞給他了。王杰希叉了一口菜,兩片嘴唇一閉,將叉子前端分岔的部分整個含進嘴裡。他幾乎沒有咀嚼,三兩下就吞嚥了,卻喃喃自語:「甜的……」


他叉的是一口滷牛肉,連飯都沒配,比起甜,應該是鹹香味更重。喻文州想通了原因,一時間愣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過一會兒,一支叉子又遞到他眼前。


「對不起。」微草王子小小聲地說。「給你一支新的。」


喻文州接過來。他想告訴王杰希其實自己沒有很介意,以前跟藍雨的大家也是這樣你一口我一口吃過來的,但是接下來無論他怎麼繼續邀請,王杰希都不再吃了。那一桌子的菜最終還是沒吃完。


03


生日宴會辦得十分盛大,剩下的山珍海味也有許多,包括兩盤大蛋糕。


「哪一個是巧克力的?」


喻文州兩邊都挖下一些,嘗了嘗。「左邊是太妃糖,右邊是栗子。」沒有巧克力的。


王杰希想了想,切了一塊右邊的栗子蛋糕。清晨的天空是灰濛濛的淡藍色,他們走了很長的路,在一個花園前停下。


「聽說母后喜歡巧克力,所以我都會留一塊生日蛋糕給她。僕人們都說咖啡色的就是巧克力蛋糕。」王杰希說。「是我太傻了。」


「那也不能怪你。」喻文州感覺心裡悶悶的,但還是安慰他。「是他們不該呼嚨你。」


「栗子和巧克力的味道像嗎?」


「老實說,不是很像。」


「太妃糖呢?」


「也不像。」


「那就無所謂了。」


他們坐在被露水浸濕的泥土地上。花園裡開著藍紫交錯的繡球,茂密的樹葉遮住了園裡小小的墓碑。


「你母后喜歡什麼口味的?」


喻文州回想,替母后過生日時,蛋糕的口味總是變來變去的,但冬天時特別喜歡吃栗子羹。把栗子仁從刺刺硬硬的殼裡剖出來,丟進熱水裡煮到脫皮,再蒸上半天,直到酥得能用筷子夾碎。


「她喜歡栗子的。」


「那我們回去再切一塊。」


喻文州把臉埋到曲起的膝蓋裡。「嗯。」


他們坐了很久,天都大亮了,喻文州把臉抬起來,王杰希才說:「吃蛋糕吧。」


「一起吃吧。」


「我昨天吃很多了。」


喻文州拿叉子挖了一口蛋糕,吃下,又挖了一口,伸到王杰希唇前。「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


王杰希努了努嘴,還是張嘴吃了。如此來來回回,一塊蛋糕便見了底,兩個人的嘴角都沾著奶油。


「甜嗎?」


「嗯。」


喻文州還是忍不住好奇心。「是什麼樣的甜味啊?」


王杰希小大人似的,懊惱地皺了皺眉頭。「我也沒有可以類比的對象。」


「希望沒有比別的cake糟糕。」


喻文州只是想講個笑話,王杰希卻搖了搖頭。


「我也沒有遇過別的cake。」


「那你怎麼曉得自己是fork?」


「母后懷了我,才發現自己是cake。」王杰希低下頭。「你也知道外面的人是怎麼說我的吧。」


「我其實不是很清楚。」


「就是說我吃了母后。」


「你有嗎?」


「起碼在我記憶中沒有。」


「那就是沒有了。」


喻文州站起身,朝坐在地上的王杰希伸手。王杰希也起身,他們握著手站在一起。


「生日快樂。」喻文州說。「微草的王杰希。」


「喻文州。」王杰希看著他的雙眼。「謝謝你。」


04


喻文州換牙慢,有一顆乳牙搖搖欲墜,一直沒有掉下來。


「在這裡。」他張大嘴,用舌頭頂了頂下臼齒。


王杰希伸手摸了摸,確實是鬆動的。「要不要拔掉?」


「很疼的,不要。」


「不會。」王杰希張開嘴,指了指上排的虎牙。「我這顆也是晃了很久,後來讓人拔了。」


他的牙很齊,看上去跟喻文州的沒有什麼不同,沒有因為是fork而長成特別鋒利的樣子。喻文州拿食指摸他的大臼齒。「比我多了幾顆。」


王杰希想警告他很危險,但沒法好好說話,只能盡量張大嘴。他感覺到喉頭發酸,唾腺分泌口涎,原來不只是甜味而已,那是一種層次豐富的香味,王杰希想到蛋糕一層一層的切面,最上層是輕盈柔軟糖霜,第二層是凝脂狀濃郁的甘納許,第三層是……


喻文州抽開了手,抬起眼來,看見王杰希微微紅了臉,像在夏天的陽光下曬過一樣,結著薄薄汗珠。


「屋裡太熱了嗎?」


王杰希舔了舔後槽牙。「有一點。」



他們跑去庭園水池玩,兩個人脫到只剩內衣褲。池水很涼,王杰希深吸一口氣,整個人潛到水面下,又探出頭來,發出消暑的喟嘆。


「你去過海邊嗎?」


「去過。」


「我還沒去過。」


「不能去嗎?」


「我不能隨便離開。」王杰希捧了一捧水,從手指間慢慢漏了出去。「微草不能再失去繼承人了。」


喻文州用手心接住了他漏下來的水。「我可以陪你去,這樣就不危險。」


「那長大之後我們一起去。」


「如果你不吃掉我的話。」


「我不會吃掉你的。」


「你第一天見到我的時候,不是說我太小了嗎?」


「是很小啊。」王杰希把兩隻手放在他手心,將喻文州的手完全遮住了。


「我以為你的意思是要把我養大一點再吃。」


「那樣說才能把你留下來。」


「杰希,我不想死。」喻文州收攏手指,輕輕的抓住他。「但如果是被你吃掉,我不會感到害怕。」


「你不會死的。」王杰希說。「我們還要長大啊。」


05


十六歲時,王杰希可以出宮了,他去找方士謙。


方士謙是他大哥,也就是微草的大王子的朋友,兼兒時玩伴,兼家庭醫生,兼看王杰希不順眼。大王子脫離王室後,方士謙勤懇的多賺了幾年王室的錢,去年辭職,如今兩個人一起在市區開餐館。


王杰希到了餐館,正是飯點,方士謙看到他,高喝一聲,「小王,來得正好!」開始使喚他端盤子。


端了幾回,又被方士謙趕回廚房。一方面是百姓們看到王儲給他們上菜,飯都吃不下了;另一方面是菜一直上錯,也吃不下飯了。一直忙到飯點過去,廚房裡的人才有空用餐。


「你叫我小王,那叫我哥什麼?」


「大王唄。」


「我哥又不姓王。」


早年微草王室遲遲沒有繼承人,大王子是旁系過繼來的養子。後來王后懷孕,大王子便脫離了王室,改回舊姓,姓林。方士謙一直很介懷,覺得王室過河拆橋,儘管林杰一直說他是自願的。


果然,方士謙白眼一翻。「那還不是你的錯!」


「士謙,別這麼說。」林杰把飯端上桌。「杰希吃米飯可以嗎?」


「好。」雖然吃不出味道,但王杰希喜歡米飯的口感。


「我說得是事實。」方士謙好沒氣的布置碗筷。「好歹也要給你個公爵什麼的坐坐吧。」


「要那個虛位幹什麼?還不如跟你來開餐館。」


「那你去坐王位啊!」


「那怎麼行。」林杰一邊添飯一邊說。王杰希想擦手,方士謙看了他一眼,把紙巾盒推了過去。他們要幫忙,都不需要說,默契得像一群燕子吃飯,確認過眼神,各取所需。「杰希一定會是一個比我更好的國王。」


「他那個時候才五歲,還更好的國王咧。」方士謙把菜分到自己和林杰的碗裡。「要吃再拿,不要浪費。」


王杰希扒著飯,點了點頭。


「都說三歲看到老嘛。」林杰看了看王杰希開始抽條的身體,忍不住感嘆。「時間過得好快啊!」


「年紀輕輕,像個老父親長吁短嘆。」方士謙吐槽。「所以你沒事跑出宮幹嘛,王杰希?」


王杰希放下碗,林杰瞅了瞅,吃空了,於是又給他添了一碗。


王杰希擦了擦嘴。「我想學做白斬雞。」


「你學做白斬雞幹嘛?」


「文州要生日了,我想做給他吃。」


方士謙舀湯的手頓了頓。「那小孩還在啊。」


「他也十六了。我們一樣大。」


「你們都是小孩。」


林杰摸了摸下巴。「白斬雞啊……」


方士謙朝王杰希揮了揮筷子。「叫你哥教你。」


「你不是更拿手嗎?」


「我要招呼客人了。」


方士謙一頓狼吞虎嚥,胡吃海喝,把碗收拾好就出去了。林杰朝王杰希笑了笑。「他還是老樣子。」


王杰希聳聳肩。「習慣了。」


「父王還好嗎?」


「也是老樣子。」


「這樣啊。」林杰輕輕捏了捏王杰希的肩膀。「不要有壓力。」


那是不可能的。但王杰希還是說:「好的。」


「文州呢?」


「他很好。」


「他是藍雨後人。」林杰說。「你一直留著他,有什麼打算嗎?」


王杰希看著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林杰一直很敏銳。「不能說嗎?」


王杰希想了很久,最後抿起嘴來,點了點頭。


「沒關係。」林杰揉了揉他的頭髮。這個世界上,大概只有他這麼做,王杰希不會反抗。「你有打算就好。」


王杰希已經許久沒見林杰,才發現他沒有自己印象中的那樣高大,但厚實的手掌,好像還是一樣。


06


「你在做什麼?」


王杰希把川燙好的雞從鍋裡拿出來,差點又扔了回去。


「……做飯。」


喻文州瀏覽了一下桌上的材料。「白斬雞?」


事到如今騙他也不是辦法。「嗯。」


「你會做啊?」


「跟我哥學的。」


喻文州還笑了笑。「我也會做,你跟我學就好啦。」


王杰希盯著他看。喻文州從他非比尋常的眼神裡,終於悟了。


「……是要做給我的?」


不然呢。王杰希不看他了,轉頭把雞泡到涼水裡。


喻文州破壞了屬於自己的驚喜,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不然我們一起?」


王杰希沒有說什麼,只是往旁邊挪了挪位置。


喻文州慢慢回想,好像是王杰希問他有沒有什麼喜歡的家鄉菜。


「最好簡單一點。」他補充。


「那就白斬雞吧!」


原來是為了這個。他想幸好選了白斬雞,不怎麼需要調味。喻文州發現王杰希總是做一些為難他自己的事,明明討不了什麼好,覺得有點好笑,又有點可愛。他一邊想,一邊切著薑片。


「啊。」


「怎麼了?」


喻文州抬起割傷的指頭。「切到手。」


王杰希看了他一眼,轉頭要走。「我去拿醫藥箱。」


廚房燒著水,很熱,他的耳朵一片通紅。喻文州拉住他的手臂,沒有讓他離開。


「機會難得。」喻文州把傷口遞到他眼前。「你吃掉吧。」


「真把自己當食物啊?」


「近了身才有機會絕地大反攻。」


「誰說的?」


「你知道我小時候的事吧。」喻文州說。「妖刀現在聲名大噪了。」


「我不怕他。」


「我知道。」


「你也有稱號嗎?」


「我不需要。」


鮮血從細如絲線的傷口泌出來,聚成一顆飽滿的血珠,一旦不堪重負就會滑落。王杰希舔拭他的指尖,原來血的味道和唾液是不同的。他慢慢握住了喻文州的手,含住第一段指節。皮膚和血液的味道混在一起,像流心的布朗尼。喻文州觸到他舌尖,連心臟都感覺到濕熱和柔軟。他回想自己十歲的時候,明明沒有像現在這樣心跳加速。


很小的傷口,很快就癒合了,王杰希可以重新咬破,但他終究鬆開了,只是抬起握住喻文州的手,摸了摸他的臉。


喻文州往前站了一步。


「要吻我嗎?」


王杰希想,那樣太危險了,可是他不能抵抗,只能痴痴的點頭。不能咬到他。不能咬到他。王杰希張開嘴,讓喻文州銜住他的舌和嘴唇。他的唇齒還有淡淡的血腥氣,柔軟的舌尖交纏上來,像蜂蜜淋上酥軟滾燙的舒芙蕾。王杰希不想要自己像個掏蜂蜜的熊,可是他好餓。好想咬。好想咬。就連喻文州鬆開他,擦掉牽在嘴角邊的口水絲,王杰希都忍不住追上來,把那一點點也吃下去。


「你臉好紅。」


「因為廚房太熱了。」


喻文州想,好好笑,到底是誰喜歡做討不了好的事情,明明就是他自己。


07


他們看著籠子裡那隻珍異的小鳥。


「你覺得放了他會比較好嗎?」王杰希問。


喻文州想了想。「他不是野生的,在外面也活不久。」


「要不要取一個名字?」


「以後再取吧。」


他們就這樣一直養著了。小鳥喜歡喻文州,經常在他周圍飛來飛去。


「牠為什麼不喜歡你?」


「可能因為你餵他比較多。」


喻文州彎腰湊近籠子。小鳥正在一啄一啄的吃飯。


「牠吃飯比你香。」


王杰希幽幽的說。「我也是因人而異。」


喻文州從鳥籠前起身。他覺得喜歡上天敵實在太愚蠢了。人是不會喜歡食物的。我不應該真的喜歡上王杰希,就像小鳥只是為了活下去才喜歡我一樣。可是話到嘴邊,他還是說:「你也像牠一樣,多喜歡我一點吧。」


王杰希看著他,慢慢的說。「我一直很喜歡你。」


喻文州不喜歡內心躁動的自己。「因為我很好吃?」


王杰希垂眸了一會。「手借我。」


喻文州被他引導著,在fork張大的嘴裡摸到兩個堅硬、細長的突起,對稱的在兩邊上顎。


「這是什麼?」


「骨釘。」王杰希說。「我做了一對護牙,這是用來固定它們的。這樣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時候,你也不會受傷。」


喻文州的手搭在他的唇邊。「應該很痛吧。」


「不是很痛的。」


「王杰希。」喻文州鄭重地說。「我也不希望你受傷。」


「人為了活下去,會在心臟裡裝上金屬。」王杰希偏頭靠在他的手上。「這是我活下去的方法。」


那天夜晚,王杰希咬了他,喻文州的肩膀留下了鈍鈍的印子,像小獸的齒痕。


「疼嗎?」


王杰希搖搖頭,斷斷續續地說,「我不戴了……」


喻文州抵著他汗濕的額頭。「為什麼?」


「牙咬不緊,」王杰希咬他的臉頰。「聲音……」


「不好嗎?」


「不好……」



08


微草國王的身體一直不好,在長老的授意下,繼任的事宜已經進行多年。到了王杰希十八歲那年,微草王室就會為他加冕。


林杰說他可以成為一個更好的國王。王杰希覺得自己是個好的王儲,也是一個好的執行者,但一個好的國王?他實在不確定。


在正式典禮前,王杰希必須背下兩段各長達一分半鐘的宣誓詞和禱詞,並習慣王冠和禮服的重量。微草王冠上鑲有整個榮耀大陸上迄今最大的寶石,滅絕星塵,他得練習頂著相同重量的複製品,穩重的走過一百公尺,才算過關。


喻文州陪他練習祝禱的儀式。「怎麼做?」


王杰希從廊下摘了一片玫瑰花瓣,用手揉碎,依序塗過他的眉間、手心,以及喉嚨。「正式的時候是用不凋花。」


喻文州握住他的手,用指尖沾了沾他掌心裡的玫瑰汁液。


王杰希說,「祝福你悠遠的目光永垂不朽。」


喻文州覆述,將汁液塗在他的眉間。「祝福你悠遠的目光永垂不朽。」


「祝福你英明的作為聲名遠播。」


「祝福你英明的作為聲名遠播。」


「祝福你勝利的歌聲千里傳頌。」


「祝福你勝利的歌聲千里傳頌。」


「願亙古的神聖星辰與你同在。」


「願亙古的神聖星辰與你同在。」


王杰希引導他拿起練習用的王冠。喻文州舉高雙手,為他戴上了。


「天佑吾王。」


從走廊的這一頭到那一頭,大約是一百公尺。他們併著肩,走得很慢。


「說不定在某個世界裡,我是你的子民。」


「為什麼這麼說?」


「只是有這種感覺。」


09


小鳥在一個夜晚悄然無聲的去世了。沒有預兆,沒有病痛,只是過完了一生。


王杰希用手帕包起牠的屍體,和喻文州走向葬著母后的繡球花園。他們都長大了,卻還是感覺走了一段很長、很長的路。他們把小鳥埋葬在墓碑旁邊的花叢下。


「應該也給牠立個牌子。」


「可是牠沒有名字。」


「那就立一個空白的牌子。」王杰希說。「這樣我們就會記得,牠是一隻沒有名字的小鳥。」


他們跑遍了花園,最後喻文州找到一顆扁平的石頭。


「還是刻點什麼吧。」


不知道小鳥什麼時候出生,他們只好刻上牠來到王宮的第一天,以及去世的日期。喻文州多刻了一個小鳥的圖案,手藝不算太好,但看得出來是張開翅膀的模樣。


「這樣牠就是一隻自由的小鳥了。」


王杰希指了指牠長長的翅膀。「看上去像海鷗。」


「就做一頭海鷗吧。」喻文州把石頭埋進土中,立好。「不要再被籠子關著了。」


王杰希蹲在他身邊,握住他的手,才發現他在流淚。沒有第二條手帕,王杰希只能輕輕地用手幫他擦去。


「你吃掉吧……」喻文州一邊吸鼻子一邊說。「不要浪費了……」


「別提這個了。」


「這樣我會比較高興……」


「我應該讓你多留點淚,吃飽一點,還是讓你開心一點,自己餓肚子呢?」王杰希吻了他濕漉漉的睫毛。「真難啊。」


喻文州閉著眼睛笑了。


「鼻水也吃嗎?」


「你不介意的話?」


王杰希於是吻了他濕透的嘴唇。


「黏黏的。」


「好像還是有一點點噁心。」


「不噁心,甜的。」


好肉麻。喻文州把頭埋到手臂裡,不給他吃了。


10


張佳樂去了霸圖,肖時欽重回雷霆。嘉世改朝換代,興欣異軍突起。


「世界在變。」喻文州說。


「可不是嗎。」黃少天說。「什麼時候輪到我們啊?」


喻文州讀完信,點了蠟燭,將信紙燒毀。「不遠了。」


「百花會幫忙嗎?」


「有于鋒在,可以倚靠。」


黃少天聳聳肩,不置可否。「王杰希呢?我不是很信任他。」


「這麼多年了,我還活著。」喻文州低聲道。「事到如今,我信任他。」


「記得小時候我們遇到的那個fork嗎?」黃少天十分不苟同。「我現在想起來,覺得毛骨悚然,你才六歲,就嘗試要圍殺他。即使沒有我,你也會成功吧?」


「你的那一刀是必須的。」


「意料之中?」


喻文州斜斜的看了他一眼。


「難以置信。」黃少天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所以你要拿王杰希怎麼辦?」


「我……」


黃少天從窗台上一翻,消失了。過一會兒,走廊傳來腳步聲,王杰希回來了。


「你回來了。」


「只是來跟你說晚安。」


「晚安。」


王杰希指指窗邊。「你的燭台滅了。」


「沒關係,我也要睡了。」


王杰希點了點頭,從門邊走開了。


喻文州跳下床。「杰希!」


還沒走到門口,王杰希就從門邊探出了頭。


「明天,」喻文州沒穿鞋,光腳踩在冰冷的地磚上。「一起去海邊吧!」


王杰希低頭看了一眼。「好。」


隔天一早,他們穿越田野和森林,溪流和沼澤,騎了一天的馬,終於到了海邊。沒有帶上任何隨扈,只有他們兩人。藍色的大海在日光下閃閃發亮,銀色的波浪衝上金黃色的沙灘,喻文州朝海愈走愈深,愈走愈深,海水淹沒了他的大腿。


「我回家了!」他大喊。


王杰希跟著他,涼涼的海水灌進了他的馬靴。他害怕喻文州像風箏一樣,被海風吹跑,緊緊的握住了對方的手。


「怎麼了?」喻文州問。


「如果你被浪捲走,那樣我會救不了你。」


「不會的。」喻文州堅定的說。「我還不能死。」


「你不會死的。」


「杰希,我想回藍雨。」烈烈的風聲和浪花吞噬了喻文州的聲音。「我想復國,所以不能被你吃掉了!」


「我知道。」王杰希在風沙中瞇起眼睛。「一直都知道。」


喻文州把手掌摺起來,幫他擋住。「什麼時候發現的?」


「你是在嘉世被發現的,後來鬥神自立門戶,魏琛又去了興欣。」王杰希說。「不難猜。」


「你是怎麼想的?」


「我會幫你的。」


「我們有可能變成敵人的。」


「即使是那樣。」


「我不希望那樣。」


「這或許就是長大的代價。」


「那我們重新做一個約定吧!」


「我們一起走到碼頭。」王杰希說。「到了碼頭,我跟你約定。」


他很早就下定決心,也做好心理準備,喻文州有朝一日會離開自己,可他還是希望時間過得慢一點。他們一步、一步踏著浪,碼頭逐漸靠近。他只想再慢一些,但又不能停下。王室的人遲早會發現王杰希不見了。


喻文州上了船,一直站在甲板上。王杰希知道他在等自己的約定,但他說不出口。他不希望喻文州為難。


船開了。「杰希,」喻文州跑到船尾。「再見!」


王杰希還沒有記憶時,母后就過世了;五歲時,林杰走了,把王儲的身分託付給他;十七歲時,他跟喻文州一起養的小鳥早上還有精神,晚上安靜的離開了;十八歲時,父王退位,微草為他舉行了即位典禮,他成了國王。他已經習慣了身邊的事物一走了之,習慣付出,從來沒有試著留下什麼。他聽見船隻劃破海浪的聲音,忽然不想再只是說再見了。


喻文州還在甲板上,愈變愈小。


「文州!」王杰希從碼頭最前端跳到海裡,盡可能地靠近船隻,海水一下淹沒了他的腰。「不要太早死!如果真的要死,一定要告訴我,我會吃掉你,你會變成我的一部份,然後長命百歲的!」


他看見喻文州整個人撐在欄杆上,幾乎要掉進海裡。


「王杰希!」喻文州大喊。「謝謝你!」


「藍雨的喻文州!」王杰希高高的揮手。「下次見!」


喻文州的聲音已經聽不見了。下次見,就換他走這長長的旅途到藍雨去,他會記得沿途的每一幀風景,還有有關喻文州的回憶。飛翔的海鷗,拍碎的浪花,遠方的、小小的喻文州,朝他揮了揮手。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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